“他的脑袋肿成了正常尺寸的3倍大，他的脖子也一样，看上去比脑袋还宽，他的皮肤变成了黑紫色。”赖安的家人告诉记者。
年，美国一家制药公司，在英国做药物试验，八名试药人，除两名服用的是安慰剂，其余都出现严重过敏反应，器官衰竭、头颈肿胀，形态如同“大象人”。
21岁的赖安，是出现反应的六名试药人之一。
出现反应的试药人无法治愈，身体系统已经彻底崩溃。医生说一名生命垂危的试药人随时都会死去，他的免疫系统已经失控，靠机器维持生命的状态要持续半年到一年。
试药人测试的是一种治疗白血病的药物，之前在猴子身上测试没有不良反应，用人体测试就出了事故。
人体试药在我国也有，00后湖南女孩小A就是一名试药人。
年3月，在湖南一所大专院校学财会专业的小A第一次参加了试药。、
年，小A就在一个群里面看到过招试药人的广告，那时她一面读书一面做兼职，手上有钱并没有去试药的打算。
毕业证要有实习单位开的证明才能拿到，毕业前小A去深圳一家学校推荐的电子厂实习，不到一个星期，她就因管束太严、站班太累辞职。
在准备回湖南时，她在深圳一家酒店找到了一份实习工作，三个月后拿到了实习证明回到湖南。
在深圳时，她为和男朋友去看一场演唱会花光了积蓄，连房租都交不上，这个时候她想到了试药。
第一次试药，中介机构让小A参加的是一种针对皮肤过敏的药物测试，完成试药可得到六千五百元钱的报酬。
只有通过国医院，才能进行人体药物测试，试药人的安全，有基本的保障。
医院，首先要签一份知情同意书，临床研究单位以书面形式告知试药人，试验的基本情况，以及存在的风险。
试药人签了同意书还要进行体检，以鉴定身体状况适不适合项目的需要。体检合格，试药人才正式进入测试阶段。
年轻的小A顺利通过了这次试药，六千五百元钱很快到手。回到湖南她搞定毕业，然后在长沙用试药的钱租了间条件不错的单身公寓，公寓的卫生也有专门的阿姨打扫。
不过公寓一次性三个月的租金，就用去了小A五千七百元钱，剩下的钱不够基本生活费，小A又想到了试药。
有了上一次的经验，小A迅速通过中介机构，医院得到了测试一种消化类药物的机会，参加这个项目的有二十五人，其中大部分是有病的老人，和一些社会失意人士，女性只有四人，小A是所有试药人中最年轻的一个。
这个项目需要测试三个周期，每个周期三天五夜，完成测试可以拿到九千元的报酬。
第一次试药的时候，小A心里又害怕又有负罪感，想到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，以及父母知道她当小白鼠的愤怒，她在等待体检的时候，都差点放弃。
这次试药她要镇定一些，第一次拿到手的钱，让她放下了不少心理包袱。体检前要求不能熬夜、忌吃一些辛辣食物，如果感冒则不能参加测试。
体检一般都在下午进行，这个时间试药人的精神状态比较好。
通过了体检小A正式进入测试，医院，处在全封闭观察阶段，食宿由项目方全包。第一个周期结束后，如果出现不良反应，项目方会视情况做出赔偿。
这个项目的测试，在服药前需要吃下规定的食物，有一名通过体检的男试药人，因为无法吃下鸡蛋，不得不放弃试药。
第一天试药，小A被采血十八次，到最后结束时，她共被采血二十三次，在胳膊上留下四个排成一排的明显针眼。
为了避免针眼太多，护士会在试药的当天早上，为试药人在肘部安放留置针，直到最后一次采血后，再取下留置针。
安了留置针胳膊不能做强烈的伸曲动作，试药人经常要把胳膊直伸过头顶，但这个动作一般坚持不了多久。
除了这点小麻烦，就没有其他累人、操心的事，只要不出现不良反应，试药人等着拿钱就行。
全封闭期间，小A玩手机排遣无聊，还有点小郁闷就是免费伙食不错，但不能吃辣。
好在三天两夜不算太长，试药一结束，小A医院旁的米粉店，吃上一碗香辣米粉。
第一个周期结束十天后，如果没有不良反应，小A会接着进行第二个周期的测试。
算下来一个来月三个周期完成，小A就能拿到九千元钱，而且拿到这一大笔钱，还不用她去干她很排斥的工作。
小A不喜欢朝九晚五枯燥的工作，不喜欢一坐就是一天，不喜欢被管束。
实习的工作体验太累，毕业后干段时间财会，又因上学时没学好经常出错，让她对工作的心态更消沉。
她喜欢去游乐园，坐过山车让她觉得刺激、自在。拿了试药的钱，又可以有一段时间轻轻松松宅着追剧，如果有了兴致，小A也会去商场打打零工。
试药的风险小A知道，九千元钱到手她有不再继续的打算，父母知道她没有好好工作会很失望，她也担心一直试药有一天会暴露。
小A能不能收手不知道，有位中介机构的试药人招募者说过，试药会上瘾，试过一次，招募者不找，试药人也会主动联系，小A第二次试药就是这种情况。
毕竟躺赚的诱惑，有些人不是靠风险意识就能抵御的。
在小A第二次试药的团队中，小A年纪最小，试药族的状况，年轻人却不见得少，药物研究机构一般都喜欢招募大学生试药。
大学生文化程度高，可以更好表述受试状况，年轻体健不良嗜好少，又能把药物反应展现得更清晰。
一位叫卢敏的试药人的“前辈”，就是在大学校园里，第一次接触到试药的信息。
卢敏是湖南湘潭人，年他到北京做保险营销。因业绩不佳，卢敏只能拿到五百元的低薪。
这点钱无法在北京租到房子，只能到北京师范大学，租了个八人间，月租一百二十元的床位。
这年五月份，他在学校食堂的公告栏，看到北京一家药物研究所，在招募磺胺类药品的临床试验志愿者，完成试验将发给志愿者补贴和报酬。
为钱所困的卢敏决定去应征，来到研医院，应征者基本都是拿着学生证的大学生。
卢敏当时还担心他不是大学生不能应征，不过项目方没有计较他的身份，只在意他的身体状况。
体检后一个星期，卢敏被告知体检合格可以参加测试。第一次试药他反应强烈，终日昏昏欲睡，还晕眩、呕吐、失眠，肠胃也出现不适反应。
测试前，医生告诉他药物安全，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次试药太紧张，造成了过激的心理反应。
和小A一样，卢医院不能外出，只能在观察室内活动，测试期间不能抽烟、喝酒，咖啡也不能喝。
项目方称，试药人如果外出，出了问题只能自己负责。第一次试药抽了多少次血，卢敏已经记不清楚，他估计大概有几十毫升。
尽管试药出现了不良反应，而且几个星期下来，拿到的钱不到两千元，但卢敏还是认为自己发现了一条生存之道。
靠着试药，卢敏已经可以在昌平租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，医院检查，基本不进城，只在居住地附近进行一些低消费的娱乐。
第一次试药后，卢敏和药物研究机构，建立起了直接联系，药物研究机构也喜欢用职业试药人，毕竟临时招募试药人并不太容易，有些时候一期试验连一个试药人也找不到。
除了掌握卢敏这样直接联系的试药人，药物研究机构还要通过中介机构招募试药人。卢敏为了得到更多的机会，也注意和中介机构搞好关系。
中介机构会从试药人的报酬中，抽取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佣金，抽得狠甚至达到百分之四十。试
药人和中介机构有时会为佣金发生争执，严重时大打出手，闹上法院。
对于试药的危害，卢敏有过不良反应的经历，当然会很在意。他的经验是第一次试药，不要试药性太烈的药。
另外他也在学习一些医学知识，希望能更好地规避风险，还学习一些相关法律，为出现问题维权做准备。
长期试药靠一些肤浅的医学常识，能不能规避风险不知道。到需要法律维权的时候，即使得到赔偿，钱也只能用在病体残躯上。
后果卢敏清楚，所以他经常会感到焦虑，可是又已经习惯了依赖试药收入为生，如何摆脱这样的矛盾，是他面临的一大问题。
医护人员也会当试药人，他们有专业的鉴别知识，只会试一些药性平和的药物，药性程度超出医护人员的认可范围，还是只有靠从社会上招募试药人。
对试药人的安全，除了有对临床基地的认证把关，还有伦理审查委员会等监督机构。
伦理审查委员会由临床医生、药剂师、法律人士、基础科学家、社会人士等组成，必须要有女性成员。
药品生产企业也会监查试药过程，不过监察人员的医学水平，在试验中往往没有话语权，医院里可能被直接忽视。
不管卢敏还是小A，他们都知道试药存在的风险。特别作为职业试药人，年轻时也许负面作用不明显，等上了年龄出问题，才知道消费身体的可怕。
如果没有人愿意试药，那所有患者都会成为试药人；如果以试药为生，那什么药又能保证试药人的健康？这个问题目前暂时无解。
试药偏爱年轻、健康的身体，大学里消费攀比、校园贷又越来越盛行，一些经济状况不好的大学生，难以抵挡试药赚钱的诱惑，中介机构也把大学当成了重点目标。
一些大学生在第一次试药后，成了中介机构的招募人，这样贴近“推销”，更扩大了大学生试药的群体。
当招募人比当试药人赚钱还多，招募一个试药人，普遍可以得到三百到五百的推荐费，招男试药人三百，女试药人五百，给得高的中介公司，可以给到五百到六百。
而且招募来的试药人通过体检入组后，招募人就能拿到报酬，试药人一般要等试药回访结束后，才能拿到全部报酬。
中介公司把招募人叫“联络员”，做得好的联络员，一个月下来要挣大几万，不间断地做也毫无风险。
难怪很多试药人招募群里，对外地的人都开出了空窗期包住宿，还有交通补贴的优厚条件。
大学生当联络员，会注意不吃“窝边草”，本校的目标人物，会和其他大学的联络人交换。试药人不是什么违法行当，不过联络人和试药人还是都不希望被曝光。
选中目标，联络人的说辞很有煽动性，大家都是大学生，联络人对目标的心态把握都很到位。
他们会说贷款才几百元钱还要还，当试药人几天就挣几千不用还，包吃包住伙食比学校的还好。这些都是实话，联络员也没有骗人。
至于风险联络员也会站在目标的立场，为目标解除顾虑。比如联络员会给目标说，只要不做报酬太高的项目，都不会有什么事。
被联络员“劝去”试药的人，开始还会有些担心，到医院看到试药人的竞争场面，立刻就有了要争取加入的心态，转而担心起能不能通过体检。
医院有次招12个胆固醇药物的一期临床试药人，一下来了50人，基本都是大学生。场面搞得就跟高薪职位招聘会一样，来了的大学生哪里还会有什么犹豫。
大学生规避试药风险的知识，一般就限于联络人所说的，不要做报酬太高的项目，不要做肿瘤类、精神病类的药物测试，其他的全凭遵医嘱。
按照规定，试药人完成一次试药后，必须隔三个月才能进行下一次试药。医院一次两天三夜的“慢性乙肝的药物临床试验”，报酬是三千三百元，靠这笔报酬，维持三个月不工作还是办不到。
对家里给基本生活费的大学生来说，这笔钱就是提高消费水平的外快，可是参加试药的大学生，好多都因陷入的债务泥潭才来试药，三个月的时间就有点等不起。
小A第二次试药一个月挣九千，她单身公寓的房租，一个月接近两千元钱，除去三个月房租，三个月平均每月只剩下一千多元的生活费，女生还有化妆、护肤之类的开销，真要想躺赚，就不能等三个月再试药。
小A还算有节制，两次试药间隔了六个月。很多职业试药人，都想法设法绕开三个月的间歇期，要靠试药挖到第一桶金，或者摆脱迫在眉睫的生活危机。
试药有联网和不联网两种，联网项目给的报酬高一些，不联网的项目报酬相对较低，但三个月内连续试药不会被追踪到。
很多职业试药人为挣更多的钱，往往做完联网的项目，接着就去做不联网的项目。有的人靠这种操作，加上做试药联络人，在老家买了房，还买了几十万的车子。
可是这样透支身体，上了年龄毛病一来，会不会把年轻时试药挣的钱都吐出来，并且陷于无法解脱的痛苦的中呢？
趁年轻疯狂试药狠赚一笔，然后收手把钱投向原来的梦想，想法是很好，就是有种走钢丝的感觉。而且不顾间歇期试药，也会对药物的测试带来不利的影响，对自己对患者都有危害。
现在我国大约有五十万试药人群体，其中很多都是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人，试药人的竞争态势已经很明显。
一些中间机构趁机提高试药人的身体条件门槛，压低试药人的报酬，试药人则更担心得不到试药的机会。
年，医院做止痛药的临床测试，报酬有一万多元。
招募二十个试药人，来中介应征得有近八十人，好多人还是从外地赶来。体检的前一天晚上，中介方的人挨个通知应征者，医生问起有没有对什么物质过敏，一定要说没有。
反正应征者体检合格，被医院用来试药，中介机构就能拿到钱。试验期间出什么事故，用不着中介机构负责。
另外中介机构还提醒应征者，抽烟或者熬夜，要多喝水加快新陈代谢，不然过不了严格的体检和烟检，就只能白跑一趟。
有些对上情况的应征者，怕失去机会拼命喝水，喝得上十几次厕所，还把晚餐都喝吐出来。
有个应征者当场被告知体检不过关，马上就去哭求领队帮忙说情，称自己昨晚为省钱在网吧过了一夜，烟检不合格是吸了二手烟。体检的硬指标摆在那儿，领队又能有什么办法。
初选下来，近八十人只剩下二十五人，被淘汰的人有的坐在走廊的椅子痛哭，有的满脸迷茫，没有力气离开，脚边的行李也摆放出凌乱的姿态。
回去等待最终结果的应征者，心里也很忐忑，不少人把全部希望都压在了这次试药的收入上。医院复查过后，医院确认电话的人，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。
每次试药，对很多试药人来说都是宝贵的机会。小A的情况其实在试药人圈子不算太糟糕，她生活费的一时窘迫，试药被拒也能先借点钱应急，再去找一份工作。
而对那些债务缠身的试药人，被拒绝就是一件很崩溃的事。、
有些逼急的，或者想富贵险中求的试药人，会做高报酬的项目。
有个试药人去做精神病类药物测试，出现头痛欲裂的症状，项目方告诉他，那是正常反应，过段时间头痛就会自然消失。
不过这样的经历还是带给他很大的心理负担，之后他出现感冒等症状，也会担心是试药的反应。
这种担心很正常，长期试药以后的确很难分辨，那些身体状况跟试药有关，哪些又跟试药无关。
全世界的职业试药人，其实都有同样的矛盾心理。美国的试药人布兰说：“我并不想一辈子当小白鼠，不过，目前的待遇要比正常工作高太多了。”
布兰做了一年半试药人，赚到两万五千美元，这个收入在美国的贫困线以下，但比他以前的收入好很多。
美国也有不少大学生热衷试药，凯斯西楚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尼克和他的同学，五年时间每人赚了两万美元。
尽管尼克开玩笑说，凯斯西楚大学是试药人的基地，不过从学生赚钱的数字可以看出，医学院学生的专业选择和节制。
违规试药在美国也有，一个美国男性在参加脏病传播疫苗试验的同时，又私下参加了头痛病新药的临床测试，这不仅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危害，药物测试的精确性也受到了影响。
试药不可怕，可怕的是试出依赖性，试出惰性，而丢失了正常工作的动力，丢失了健康。
如果丢掉工作动力，丢掉健康，那些试药的年轻人，未来逝去的，又岂止是青春。
